前言:他曾真正翱游天际。
代表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打完四进二的比赛后,严文凯去楼梯间抽了支烟。
这是他多年打辩论养成的习惯。烟,被严文凯戏称为辩论赛的最佳“伴侣”。正规的辩论赛时间安排往往十分密集,短时间内高强度的脑力输出对任何辩手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香烟中的尼古丁会刺激人的中枢神经,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但对像严文凯这样的老辩手而言,烟的提神功能已经不再明显,抽烟更多变成了一种习惯性的行为,甚至成瘾。
严文凯一年前毕业于南京航天航空大学,这次作为南信大的外援参加本次捭阖群英挑战赛。他是南航现校辩论队的创始成员之一,现任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校辩论队执行教练、南京高校辩论顾问团顾问。曾取得2013年世界华语辩论锦标赛苏皖赛区季军,2014年华语网辩冠军,2014年捭阖辩论挑战赛江苏赛区冠军、全程最佳辩手、全国第五,2017年敦胡仙翁国际大专辩论赛多场最佳辩手等成绩。这次比赛后,他一早编辑好的辩论履历里又新增了一条——“2018年捭阖辩论群英挑战赛全国季军”。
这场比赛,南信大惜败墨尔本,止步四强。

“辩手是传声筒”
捭阖允许外援参战,这在几年前对像严文凯这样已经毕业的老辩手来说是难得的参赛机会。辩论需要经验、需要资历、也需要阅历,以前,大多数辩论赛只针对高校在读学生开办,这在促进辩手更新换代的同时也将更多经过几年训练、还处在巅峰期的老辩手拒之门外,造成辩论界不可挽回的损失。近两年来,专门针对已经结业的老辩手开办,或许允许老辩手参赛的辩论比赛越来越多。事实上,不只是老辩手们迎来了“春天”,整个辩论市场都是全所未有的发达,越来越多的民间资本愿意赞助辩论比赛,这对所有的辩手而言都是难得的时代机遇。
成功“晋级”到“社会组”中的严文凯,大学毕业的这一年的时间里除了参加本届捭阖群英赛外,还参加了第一届友辩浙江毕业辩手公开赛。作为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年的“社会人”,严文凯表示再度参加辩论赛时,对很多问题的认识会发生大的变化。“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后你会了解一些属于社会的运行规则,有一些你原本不理解的事情渐渐理解了,那这个时候你再回过头去看辩题,你的视角会很不一样。”

严文凯现在是一名自由职业者,主要在做英语翻译。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他学的专业是飞行技术,后来转到机务,曾是一名真正开过飞机的飞行员,在辩论圈,熟悉他的人喜欢叫他“机长”。
严文凯身上有股嬉笑怒骂、快意恩仇的江湖侠气,这种深入骨髓的恣意感即使在辩论场上也可见端倪。如果辩论场上每位辩手的言语都可化为武器,那么属于严文凯的那柄比起刀枪剑戟,更像一把折扇,绸面钢骨,展收之时风流潇洒,进攻之际见血封喉。独特的魅力在征服赛场的同时给他带来了超高的人气,四天的比赛后,新一批被俘获的迷弟迷妹在浙传“上线”。
本次捭阖赛事中,严文凯共获得三次最佳辩手称号,其中的两场比赛分别作为正反两方打了同一个辩题。有人惊叹于辩手思维转换的灵活度,但严文凯认为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辩手更像是一个传声筒。他代表的是这个辩题背后的人的利益,就是这些人会想说什么,比如这次代孕的题目,那些生不出孩子的人他想说什么;离婚冷静期这个题,那些在离婚边缘的人他们想说什么。我想说什么不重要,那些人才是这个辩题真正的受益者。他们没有说的机会、没有说的平台,我替他们说出来。所以没有思维转变什么事,你只要去理解他们就好。”
“没有一个篮球运动员二十四小时都在运球”
辩论有规则。比起限制,规则更多的价值在于保障。指定辩题、限制时间、规定环节……在辩论场上,说话是你的权利,倾听是你的义务,正反双方平等地享有权利,平等地履行义务,在这基础上,观点的辩驳、思想的交锋才成为可能。特有的规则除了保障辩论顺利进行外,也将其和生活区别开来。正因如此,在辩论界有一种观点,那就是打破辩论与生活的隔阂,“将辩论融入生活”。
对这种观点,严文凯不以为然。他认为,就辩论本身而言,它和生活是两码事,在辩论场上和在生活中应该有两套体系。因此将辩论融入生活要看融入什么以及怎么融入。每一个年轻辩手在刚接触辩论时一定会经历一个把生活“辩论化”的阶段,在这个阶段,辩手会不由自主地将学到的辩论技巧运用到生活中来,同学、朋友、家人、伴侣都会成为他运用辩论技巧的对象。但生活毕竟与辩论场不同,生活中没有硬性规定保障说话的权利,也没有硬性规则要求别人有倾听的义务,比起条分缕析地撸逻辑、讲道理,生活更多情况下要求人糊涂一点,感性一点。因此严文凯认为,辩论如果要融入生活,更多融入的应该是辩论的精神理念,如包容别人、理解别人等,而绝非技巧。
很多人会对辩手有误解,认为辩手是一群对理性推崇至极,甚至会将其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武装到大脑的人。严文凯用了一个形象的说法说明辩手与理性思维的关系。在他看来,辩手和理性思维就好比篮球运动员和他的篮球,“你总不会问一个篮球运动员你是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运球,人家会说你是不是神经病”。

“娱乐大众不属于辩论应该承担的功能”
近年来,网络社会的发展暴露出公民批判性思维能力弱的短板,有些人认为辩论应该承担起培养公民理性思维的责任,因此做出尝试。这些尝试中取得最大社会影响力的当属马东制作的言语类节目——《奇葩说》,但马东的这种尝试并没有得到严文凯的认同。更确切地说,在严文凯看来,无赛制、无规则的《奇葩说》根本称不上是辩论,只能算一档网络节目。
辩论本来应该承担起培养公民理性思维的作用,但娱乐大众绝非辩论的功能。如果从借助辩论原素培养公民的理性思维角度评判《奇葩说》,严文凯的评价是:“我只能承认他走了一步,但我并不认为他这一步走对了,走好了。”
如何让大众接受严肃认真的内容和辩题,扩大一步讲,如何让大众接受严肃认真的文学内容和文化产品,再扩大一步,如何让大众严肃认真地去思考、去生活……这对当今时代的所有文政工作者来说都是一个难题。在辩论圈,已经有很多人在为回答这一难题努力。堪称“泰斗级”的资深辩手郭宇宽做的网络直播节目《不服来辩》便是其中的一个产物。该节目邀请知名辩手和社会名流一起讨论社会热点话题,并尽可能地从让议题聊得更深入的方面考虑赛事设计。在严文凯看来,比起《奇葩说》,《不服来辩》才是辩论影响民众的更好的方式。

随着时代的发展,国辩时代结束,后国辩时代到来,辩论的娱乐化越发成为热点话题,但人们对辩论娱乐化的界定仍有误区。表现最明显的观点是有人认为,比起讨论社会问题的政策辩,价值辩带有更强的表演性质,比之辩论价值,似乎娱乐价值更高。严文凯对这种观点进行了驳斥,他说:“娱乐化可能不是一个好事情,这没问题,但价值辩也是辩论,它是辩论当中的重要科目,在辩论中占据着同样重要地位,我也打过很多价值辩的辩题,我不认为价值辩论就不重要,就是娱乐化。”
比如,本次捭阖群英赛的总决赛辩题——“爱情重在分享快乐还是分担烦恼”。严文凯认为比起讨论严肃的社会问题,对青年人来说,讨论爱情也同等重要。青年人应当拥有强烈的公民意识,塑造公民精神,这是社会要求,是公民责任,但讨论爱情、金钱、信仰、选择等同时是塑造自身的要求,社会政策与个人价值之间并不冲突,而是缺一不可、相辅相成的关系。
对于不尽人意的比赛结果,严文凯并没有过多纠结,比起输赢,他更在意的是再一次与“全程最佳辩手”的称号擦肩而过,但这同样没有太大关系。对严文凯来说,辩论是生活的一部分,在越来越多的辩论赛对毕业的老辩手放开限制的今天,属于他的辩论时光还很长,总有下一个“全程最辩”等待着他去争取。
于是在生活中向来潇洒随性的严文凯,结束比赛下台后一边嚷嚷着太久没喝酒,一边约着新朋友老伙伴攒了个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