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把新版的金刚重新看了一遍,感觉没了当时的那种对于剧中情节的一些义愤填膺,多了几分理智,但同时也多了几分伤感。当年菲芮的那个版本似乎由于技术原因和社会背景的不同,金刚的火爆和氛围的塑造几乎占据了所有观众的眼睛,加之那个颠覆性的经典场景——爬到帝国大厦顶的大猩猩,在人们心中烙下了深深的烙印,成为了一个标志性的概念,其余温一直到今天依然不减,而新版本中,这些东西自然被再一次拔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数字技术的进步使得细节的制作上几乎无可挑剔,无论是皮肤的纹理,抑或是金刚的面部表情都趋于完美;而在新版的《金刚》里,彼得杰克逊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他不是《终结者》中的詹姆斯卡梅隆,他显得更深沉,对于人性,他有自己的理解;而对于今天的观众而言,生活于数字时代,对于高科技的种种效果其实很大程度上都在意料之中,新版《金刚》的成功还有另外一层更深的原因,这个原因和彼得的那种深沉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金刚》的故事原型:那只巨大的、残暴的猴子早在爱伦坡的侦探小说中就隐有涉及,在他的小说《毛戈街血案》里,发生了一连串的恐怖的凶杀案,被害者的死状奇惨无比,被推测是一种具有巨大力量的超自然生物所为,因为人类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经过一番辛苦的找寻推理之后,终于才真相大白:杀人的是一只偷渡船上的牙买加猩猩,他脾气暴躁,逃出了笼子之后就开始到处行凶。这固然只是小说,现实中的猩猩性格是极其温顺的,除非在发情期,公猩猩才会表现出暴躁残忍的一面。而在1933年的电影《金刚》中,导演舍弃了猩猩其它的所有特点而只是将其力量被夸张地大化了,于是屏幕上我们所看到的即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残暴和强大,我们惧怕这种力量,但同时也敬畏着这种力量,这就是为什么很多B级片导演在之后又重新翻拍过很多版本的《金刚》电影(1976年版《金刚》再版,以及1986年的邪恶版金刚《金刚出逃》),甚至不惜将日本的哥斯拉和金刚一同搬上银幕(1962年的《金刚大战哥斯拉》),同台竞技,以迎合人们的好奇心理:到底哪一个更加厉害呢?正是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使得《金刚》系列电影在1933年的初版之后一直广受欢迎,票房成绩经久不衰,直至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一些其它题材的大猩猩影片开始进入人们眼帘的时候(《人猿泰山》系列,蒂姆伯顿的《人猿星球》系列),才慢慢地使得人们对金刚的热度开始减淡。而到了2005年,一直被压抑着的彼德杰克逊终于实现了他咸鱼翻身的理想,也成就了金刚这一遥远的形象的再一次复苏,着实让人振奋不已。
新版的《金刚》在电脑特效的制作上延续了《侏罗纪公园》时代的特点,无论是陆上的恐龙,水中的恐鱼,还是天空中的吸血蝙蝠,山谷里的爬行类昆虫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软体动物沙螽,可以说每一种类型的生物都被以他们所属的类型所完全合理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就像当年斯皮尔伯格在拍摄侏罗纪公园2的时候,为了最真实的还原暴龙的进食动作,他借鉴了鳄鱼的进食方式:生吞。原因在于鳄鱼是现存的最古老的爬行生物,和恐龙处于同一时代,当然也最有发言权;音效方面也做得十分出色;而就故事本身而言,新版的《金刚》故事节奏处理得还算不错,除却抵达骷髅岛前的一部分让人多少有几分《泰坦尼克号》的遐想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拖沓,这3个多小时看得一点都不会累。
《金刚》讲述的其实是一个爱情悲剧:一种不能被认可的爱情终将以悲剧收尾,就像生殖隔离一样。杰克布莱克在剧中的一句话使这种论断得以变得幽默和讽刺:“当她(安黛洛)第一眼看到它(金刚)的时候,就注定了它的死亡。”,“不是军队杀了它,而是美女害死了它。”杰克布莱克虽然在剧中始终处于一种反派的立场,但是他对于事态的分析确实精准得令人瞠目结舌:他知道最后金刚的悲剧结果,他清楚是谁害死了金刚,而这一切,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从头到尾他完全了如指掌,就像彼得杰克逊一样,他们同是导演,只不过一个戏里,一个戏外,他们都导演了一出精彩的戏。其实剧中好几个对准杰克布莱克的特写镜头就可以说明问题:他并不想把事态一步一步的往更糟的地步推,但是覆水难收,“第一眼的诅咒”一直持续到了悲剧的末尾,他无力左右什么;再加上他自身的贪欲,他在矛盾中犹如一个观众一般的观看着这一场错位的“爱情悲剧”。通常我们对于这个“没有良心”的导演都会鄙夷和愤懑,他固然是悲剧的推动力,但绝不是根源。
然而,在很多影评人的观点中,那个巨大的物欲社会才是一切悲剧的导火索,物欲是人类的一种原罪。在伊斯兰教中,一切人间的罪恶都可以被归结为偷窃:杀人是偷别人的生命;欺骗或是背叛则是偷了别人的感情,偷窃是原罪,而这种原罪的根源则是物欲。剧中的导演被一系列的物欲所驱使,名誉,地位,金钱……等等,他为了这些东西而违背了人伦,执迷不悟;而相对于他,当时整个的美国纽约大都会同样如此:每一个个体都是物欲链的一个元素,层层推进,链接它们的则是一场又一场的悲剧,有粗有细罢了。每一条物欲连的末端是死亡,一切终将以死亡而告终,只是因为他死了,你再也别想从他身上再偷取一点东西了。德西卡的《偷自行车的人》为我们展现的是悲剧链的一段,之后的发展可想而知。当然这里讲的金刚也不例外,它同样是物欲的牺牲品。另外在爱情方面由于物欲而酿成的悲剧则更多,近些年以来比较有代表性的是伍迪埃伦的《赛末点》以及最近的《卡桑德拉之梦》。这些影片中,爱情,亲情都被一层厚厚的物欲之油所包裹,看似光鲜,实则危机四伏。可怕的是,一旦时机成熟,那层油就会燃烧起来,最终将人焚毁,尸骨无存。
然而,剧中有一个关键的要素是不得不提的,它是物欲黑影中心的光斑,一旦光斑解离而扩散,物欲本身也就会瓦解。这个要素就是电影史上经久不衰的主题:爱。可以说,所有的物欲悲剧都可以被爱所修正,这在很多电影中都有所表现:所谓的浪子回头金不换,说到底是爱的一种感化。而在这本《金刚》中,这种爱更是超越了种族,超越了语言。金刚的脑子很简单:我喜欢她,我就会为她笑,为她生气,为她悲伤,为他挺身而出,这都是爱的最直接也是最纯真的表达方式,固然它讲的话,安黛洛一句也听不懂。还记得剧中有一个细节:金刚和安黛洛在击败暴龙之后来到了悬崖上一起静静地观看日落,当安黛洛对金刚一边说“It`s ……beautiful,beau~tiful。”一边用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无比幸福和灿烂的笑容时,金刚看似傻傻的望着她,不明所以,而其实他早已将这种条件发射式的传达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心里,所以当最后,金刚在摩天大楼顶奄奄一息时,他看到远处美丽的朝霞,就想起了当时的安黛洛的笑,于是他就当着安黛洛的面,用手吃力地在自己胸口按了按,似乎在说:“I Know,you think it`s beautiful,and Iknow you are very happy now.”金刚在此时依然不忘要逗他所心爱的人开心,固然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而唯一能让安黛洛知道此时它自己也很快乐的方法就只有这一个简单的手势罢了。
金刚对于安黛洛的爱是一种类似于童话梦式的爱,至真至纯,而当梦醒之后,一切皆化为虚空,我们通常会为剧中的这一类爱情而惋惜,但同时又不无渴盼这种爱情,这才是理想中的境界,只不过转瞬即逝。无论是《罗马假日》中的公主,还是《2046》中的那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女性,她们有美丽的邂逅,但邂逅终归是邂逅,没有永远的童话般美好的结果,竭力维持的代价是我们永远的对爱情失去信任,而这就等同于我们对于自己生命的否定,自欺欺人罢了。我们都在物欲和真实情感之间寻找平衡点,两杯水端平,那样的爱情就只剩下了如水一般的平淡无味。当然,生活是一个时刻处于动态平衡的事物,旦夕祸福,阴晴圆缺,那里有无数的顶峰,但也有同样多的低谷所填平,“平淡是真”说的正是这个道理;而艺术(不仅仅指电影)则是对每一种精彩的无止境的放大,换句话说,是对于人们的潜在希望的一种理想化的过程。“生活永远比电影残酷”,原因就在于生活不可能一劳永逸,真正的精彩和感动不是没有,它们夹在那一长段一长段的平淡之间,捕捉到了就是一种幸福:爱情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在此并不想多谈关于亚德里安?布罗迪的那一个戏分的好与坏。有人说他那是真心去爱,就像金刚一样;而有人也指出他的爱太过于完美化,具有一种“古典英雄主义”色彩掺杂其中,很虚伪。但无论如何,我们并不知道导演的真正意图,可能彼得杰克逊只是想借这个角色与那个花心懦夫相对比以提高这种反差,隐含了一定的教育意义;也可能是想表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安黛洛的归宿,一种平实的真诚,与金刚的传奇性的爱相对,是如上所述的以平淡为构成而充满不确定性的精彩的“现实之爱”。
《金刚》的这一个大大的预言对于真正理解其内涵的人来说其实是释然大于悲观的,我们看到的不因仅仅是着一个悲惨的结局,不因仅仅是那一个个宏大的电脑数字动画,甚至不因仅仅是物欲社会的残忍。原因很简单,只要看看那几个金刚和安黛洛对视的镜头中,他们眼神中随透露出的那种真挚就足够了,还需要再解释什么吗?还有什么海誓山盟的台词可以与此相比的呢?
一个很明显的想象是:美国电影的主题倾向与政治是紧闭相连的。克林顿时代的那种无所不在的高科技炫耀,大美国主义的霸权气质到了布什这儿就开始慢慢的衰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人性的进一步挖掘,着眼于切实的人而非虚幻的物,这就是为什么近两年好莱坞科幻大片的看点转移现象,在高科技的数码技术背后,我们慢慢地把主要的目光转移到了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回归的地方,例如《超人归来》中的平民百姓拯救超人;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蜘蛛侠也会误入歧途等等。回到文章开头所提到的,彼得杰克逊的深沉正是这种政治思想变迁的拥护者与执行者,而与以往的对于政治的盲从不同,《金刚》的成功在于它的双料成功,它成就了彼得杰克逊在电影界和政界无可非议的成功,同时也成就了一代史诗经典的完美重生。
(作者:07戏文2班 钱正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