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传媒学院

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你。小小的教室，小小的桌椅，你小小的身躯，无力地蜷缩在那块小小的区域。趴在桌子上，你在哭泣——我知道你在哭泣。如果换一个人，也许以为你在小憩，做完了如山的题目你在休息，可是我知道你在哭泣。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就是你。

你13岁，我今年将满20。你对未来还有憧憬，而我却已经了无信心。你傻傻的，我也谈不上聪明。我想，是时候给你传达一些来自我的讯息。

你小小的，却在班里鹤立鸡群，我记得那时候你一米六几。你受了伤，却不敢言语，一直像这个样子无助地哭泣。你很无助，那种无助我记忆犹新。只能捂住伤口，形式上试图安慰你。

——我想告诉你，那一切不是你的错。

那个时候你懵懵懂懂，在父母离异时候选择了跟随母亲，你假装过得很开心，在家强颜欢笑，面对显得有些空落落的家，没心没肺笑得很无力。家不是你的避风港，学校是你人生中的风暴，你被全班孤立。这样的双重夹击，你无所遁形。我都知道的。我都经历过。时隔七年，如今想起，仍会颤栗。如果我再重新经历那一切——也许我会比你更加无助，更加绝望，我比你还要脆弱。你在日记里说，一切都会好的。我在日记里说，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是好。你比我更加坚强。

你的成绩很差。真的很差。作为一个女孩子，差得戳心。你没有努力，也没有心思去努力。你一味想逃，却越陷越深，最后坠入谷底。逃避没有用，这个道理我受用至今。你不要逃。我希望你不要逃，以过来人的视角。

当然我不可能就这样给你剧透，不可能告诉你，你将会考上怎样的重点高中，又靠怎样的运气考进了重点大学，我不可能这么做，不甘这么做。就算这么做了，也不可能传达到。这一切靠你自己。这是我希望你不要逃避的原因。

你自责，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父母不会离异，同学不会侧目，老师不会斥责。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以远方的视角，默默注视你的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一切不是你的错。让你背负这一切不公平。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由我来背负这一切。虽然我不如你坚强，也不如你天真，但我一定比你更加冷静。绝望中的你，曾做出过多少多少很傻很傻的事情。傻瓜，如果放弃，就不会有我，也不会有你。我再说一遍，你不应该逃避这一切。

艺术节，你永远的噩梦。事到如今，恍如隔世，却记忆犹新，你那曲独舞。很美，真的很美，我由衷地赞叹。我已经跳不出那样的舞了。我的手脚已经很不协调，身材也开始微微臃肿了。你在青涩的年华，跳出了最美的那只舞。我至今记得《海姑娘》，那蓝色的纱带，冰蓝的裙摆，你高高扎起的马尾，你纤细得可以被碾碎的身影。你究竟为什么而自卑。你到底为什么在哭泣。你蜷缩在角落，那个自卑的身影。“我不想上台。”你嗫嚅着。同学们眼中的玩味，老师的不厌其烦，以及那个时候班长的鼓励，“你要逃避吗，就因为那一次失败吗？”——你更加退缩了，更加动摇了。其实你不曾失败过，我这么觉得。我一直一直都为你骄傲。一遍又一遍，我提起你，满是自豪的语气，满是不要脸的追念。那你又为什么害怕，为什么止步不前。这不像我的作风，你应该更加昂头挺胸。

我想对你说的很多很多，全是你不知道的事情。

你不知道自己在人格上的缺陷，一味指责他人，一味践踏自己。你看不到现实，你只看到主观的恐惧，日记里满满都是。现实里你一言不发，只顾自己，自私自利又毫不知情，生活习惯也很有问题。这样的你，说得狠一点，被所有人排斥完全在情理之中。现在的我想来，毫不诧异。你自己也有问题。

但是，我要为你诡辩。这是你的问题，却不是你的罪行，你不该自我惩罚，更不能自我放弃。每每想到你的绝望，我就不寒而栗——你的处境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未来，以及未来的未来，还有很多更糟糕，却又更美好的等着你。你不可以把这一切全盘否定。请你不要否定我存在的意义。

喂，小东西，曾经的我，七年前的我自己，我所称谓着的你。你认为你已经处于人生中最泥泞的时期。在你小小的认知里，一次失败足以让你一蹶不振、倒地不起。可是经历了无数失败后收获了现在的一切，我就开始试图劝说你。因为我们的青春，尚未完结的青春，那些事不都是这样吗，一直不都是这样吗——被打倒在地，又浑身是伤地爬起来。傻瓜一样的，继续。继续向前冲，不回头。最后，到一个不是目的地的目的地。极目远望，开始新的旅行。

旅途很美，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还在哭泣，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安慰到无助的你。

要不，我可以试着，给你剧透小小的一部分。一年后，你的成绩大幅提升，优异的成绩使你骄傲，你变得目空一切。两年后，你父母复合，你拥有了完整的家庭，还收获了完整的友情，考上了喜欢的高中，成为了幸运的宠儿。三年后，你遇到了初恋，一个很不浪漫的，跟你在食堂约会的金牛座男孩子。四年后，你跟室友发生纠纷，有了至爱的人，以为自己再一度陷入了谷底——这会不会让你对未来产生一些期盼？会不会让你有了旅行下去的兴趣？可是不对。告诉你未来的事，是不对的。要说为什么，因为这样对我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青春的旅程，就是要自己体验才会更有乐趣。

你想想，当你回忆过去的时候。当你翻开粉红色的小日记本，怀念起小学的自己，怀念起小学的同学，你一定没有想得那么长远，一定不知道自己也正在被怀念。甚至你想到了，你觉得那么惨的时光，有什么好怀念的。这便是你还不懂事的表现，你还不懂，再糟糕的时光，迟早也会变成最美好的经历。再一次翻阅你的日记，你的哭诉，你的心路，你的感情，甚至你发狠留下的遗言，却是只有窃窃而笑，只有想把你拥入怀的冲动。傻瓜，别傻。你不能放手，有人还在未来看着你。

终于看到你露出笑意，偶尔才会有的表情。那个人来了。每一段青春都会有的，“那一个人”。那个时候他是你的同桌。他傻傻的。过去是，现在是。

如果我告诉你去年我跟他谈了大半年的恋爱，你会开心吗，害羞吗，还是惊恐与害怕？

如果我再告诉你后来我们分手了，你会不会陷入低谷，不知所措，甚至不敢面对？

——然而我不可能告诉你。因为我是我，你是你。白驹过隙，时光飞逝，思想上的成长，细胞上的更替。你不是我，而我也不是你。我们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个体。你活在我的回忆。活生生的。我为你生气，为你着急——你却感知不到我。

是不是有个人也在看着我呢。

她是不是也在给我写信，告诉我留级的事不用着急，告诉我男朋友迟早会有的，告诉我我最重要的朋友她不会离开我，告诉我现在这一切已经是过眼烟云。

我不想知道。因为我是我，她是她。

你不知道的事，将来总会知道，我无法传达给你，我不愿传达给你。

路啊。总归要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