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传媒学院

钱钟书一生只写了《围城》一部小说，但是他对人物刻画的功力绝对超过别人十部，尤其是书中各式各样的女人。杨绛在《记钱钟书与<围城>》中讲到钱钟书惯会抓住人物的一类“扼要”，例如他赋予平平无奇的孙柔嘉一点灵气，就是能画出汪太太的：十点红指甲，一张红嘴唇。其实我们大可换一个词来评价，那就是“刻薄”，钱钟书的“刻薄”几乎是贯穿了全书的，当然，这是一个好的形容词。

钱钟书本人，按照杨绛的话来讲是一个有点“痴气”的人。钱钟书会半夜爬起来去帮自家的猫去和林徽因家的猫打架，还写了一篇《猫》来映射林徽因。他的这点“痴气”带给了《围城》的男主角方鸿渐，但方鸿渐本人和他是有区别的，所以他可以把 “心机女”的孙柔嘉安排给方鸿渐。很多读者会把小说的主角视作作者本人，但钱钟书很显然想让方鸿渐和他本人分离，所以在我小时候还不明白这一点时，会气愤又惋惜方鸿渐错失唐晓芙而娶了孙柔嘉。

大多数读者与我幼时相似，所以可见钱钟书把孙柔嘉写的多么不讨喜。前文说过，钱钟书很善于抓住人物的那一点“扼要”，那么他是怎么把孙柔嘉处心积虑想要嫁给方鸿渐写出来的呢？首先，他写孙柔嘉会装傻。作为一名已经20岁的女性，曾经也浏览过类似“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一类的情感文，如果孙柔嘉再晚生几十年，一定可以成为粉丝众多的情感大V。如果你是一个女孩子，一定有人告诉过你：男人喜欢的是柔弱、会依赖、又崇拜他的小女生，孙柔嘉则深谙此道。她和方鸿渐、赵辛楣三人在船上时，方鸿渐说起出海经历，孙柔嘉问：“那你见过大鲸鱼没有？”。注意，是大鲸鱼哦，什么样的天真单纯的女孩子才会这样讲呢？钱钟书又形容孙柔嘉此时是：灯光照着孙小姐惊奇的眼睛，张得像giotto画的“o”一样圆，你尽可以想象一下她这样的神情。听的女人很捧场，好像全心信赖你，你是她眼里的英雄才子。所以方鸿渐就继续胡扯，扯到最后说他们有次坐的船险些嵌进鲸鱼牙缝里……这样扯的话，完全是男人对女人的调情，专看你捧不捧场。而孙柔嘉的回答简直是可以写进爆款文的。孙小姐道：“方先生在哄我，赵叔叔，是不是？”。一个叔叔、一个先生，也没有表现出完全相信你讲的话，那多半没什么意思，而是将信将疑，把一个懵懂单纯的少女装得炉火纯青。当然，这是钱钟书的功劳。

然后，孙柔嘉告诉你第二步，怎么样和他拉近距离。她跟方鸿渐熟悉方式是跟他讲有个不喜欢的人在追求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让方鸿渐教她。这一步可以传递出许多信息：我不是没有人喜欢，太简单能得到的东西会让人失去兴趣。我不知道怎么拒绝需要你来教我，这说明我信任和依赖你。按照你说的去做，给“我臣服你”的感觉。走到后来，方鸿渐已经看出孙柔嘉想要嫁给他，那她是怎么一击制胜的呢？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前已有流言传出，后孙柔嘉又捏造了一个“旁人”跟她爸爸告状，刚好同事撞见他们讲话，就阴阳怪气地说打扰了他们说情话。方鸿渐已经当惯了孙柔嘉心里的英雄，他这样一个面人也可以回击说既然知道是情话就不应该打断。于是，孙柔嘉终于成为了方太太。

孙柔嘉讨读者厌到什么程度？就是杨绛也要说她自己不是孙柔嘉。可以看见，钱钟书对于刻画一个女性是多么简明扼要了。

但是也不是没有遗憾。钱钟书如此“刻薄”的人，却把唐晓芙写得天上有、地上无，也难怪后人多番揣测唐晓芙的原型究竟是谁。方鸿渐所交往过的其他女人，也颇有许多可爱之处，但方鸿渐本人却并无太多可取之处。我只能理解为，方鸿渐身上那一点“痴气”实在是招女人喜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