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我想的一般无二。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一书,我听作家白落梅这第三人称介绍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她。她说她的倾城往事倾倒在残破零落的家里,沉醉在与胡兰成的爱情毒酒里,唯有知己炎樱尚能共话青春。在白落梅眼里读张爱玲,我初识这个女子拥有天生的忧郁和后天的敏感,她是一座悲伤的孤岛,曾经有个别人登岛,却放了把火。现在人来来去去,也再登不上那座真正的岛。
她说《传奇》,是“在传奇里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而我拜读,不过是在浅层的表面上浮游,试试看能否在《传奇》里再寻找一片张爱玲。单看张爱玲的《传奇》最后的跋《中国的日夜》中多提到,她“在秋冬之交天天去买菜”,“很高兴晒着太阳去买回来沉重累赘的一日三餐”。通篇什么穿补丁的小孩,什么乐天一派卖橘子的人,什么沿街化缘的道士,买菜的卖菜的等等,将一个菜市场细致生动地描绘了一番,确实是给人看现实平常生活的笔锋,表现的是让生命接近自己的人。
再回来看看全书的正文,刻画的一个个形象不过都是那么两种人,一为被现实压迫,行为思想都没有觉悟的老派人,二为被现实压迫,行为倒是有点新西洋派作法但思想还被束缚的新一派人。前者我想提的是《金锁记》的曹七巧这种在传统婚姻压迫下心思不正扭曲,毁灭自己的老式妇女,以及《茉莉香片》的聂传庆这种受到上一辈人的旧思想情感摧残,渴望父爱,不得而几近疯狂杀人的少年;后者我提《年青的时候》潘汝良这种心有对现实的厌倦和对西方文化的模糊向往,欲追求却被现实打破美好幻象的少年,以及《封锁》中吴翠远这种在封锁了现实,而新生自我追爱,又因封锁解除而不得不回归现实放弃爱的女人。他们说着张爱玲的“传奇”,从这一本书中,倒也可以看到在张爱玲身上的这两个阶段,一个没落的封建贵族向探求思想解放的知识女性的转变,这种转变是她从生活的挣扎中汲取的一部分,让世人看看那华美的生命中爬满的一身蚤子。
《传奇》是悲的,张爱玲笔下,每个人的流年都是传奇一场,可是尽管多圆满的收场,总有说不尽的悲凉。《倾城之恋》,那是一个城市的陷落成全的一段传奇恋爱,白流苏和范柳原的最终相守,范柳原说:“‘死生契阔’,我们自己哪儿做得了主?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工夫恋爱?”白流苏剩下的怅惘的解答,那或许只是一场属于被时代推着走的恋爱。再看《鸿鸾禧》一文,明明讲的是一桩婚礼喜事,但在张爱玲的细笔之下,也可以预见未完待续的不是一场圆满,或许未来的玉清就是现在的娄太太,岁岁年年人往复,轮回的女人命谁不说是一场传奇?第一遍阅完《等》时,我是很迷茫的,里面王太太、奚太太、包太太、童太太等的事情一箩筐被杂合在一个空间、一段时间里,待第二遍阅完理清事情人物关系,方才晓得什么叫“生命自顾自走过去了”。
我说张爱玲这个人,将玲珑的心窍、简单的情丝、细腻的笔触、复杂的思考这一切绻成一个拳头,讲普通人的生活敲碎成一片一片,再拾掇拾掇,拼出一份《传奇》。我们热热闹闹来看悻悻而归,她和我想的那么一样,又那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