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游牧民”,一个陌生的新鲜词汇。“现代”,当然是指我们现在所处的科技化极强的时代,它是复杂而又丰富的,包罗万象、变化万千;而“游牧民”,听起来离我们的现代都市很远,是指在草原上形成的一种人类生产生活方式,在城市中是不会出现的。这两个词语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我们没有听过的“生词”,但却是很多人一生的概括。
2011年,由于需求下降,美国石膏公司关闭了位于内华达州恩派尔88年历史的工厂,小镇的邮政编码也被停用,一粒沙般被抹去。失去公司曾提供的房子,丈夫多年前病逝,弗恩孑然一身,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的维系。年轻时她在工厂打工,还当过几年老师、超市收银员……如今天光黯淡,灰白头发迎风飘乱,让人无法想象那些有爱情、有未来、有温暖的日子。内华达的白雪随时能把人吞没。能送的都送出去了,车里还剩弗恩少女时父亲的餐碟收藏、丈夫生前最爱用的钓箱。她不知道此去何处,也没想过停驻何方,放任自己跟随车轮漫无目的向前方开去——她和她的车,成为当代社会新的“游牧民”。
纪录片一般的质感,给人一种现实而又飘渺之感,由于电影的剧情发展跳跃较大,其中包含的内容较多,对于观众的要求较高,需要观众了解到影片的背景,否则确实会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电影台词不多,有典型的“融情于景”色彩,夕阳、晚霞等天空的描写十分丰富,当主人公伤感时,天空是灰暗的、无趣的,当主人公踏上一段新征程时,天空变得鲜艳,跳动的颜色不仅使电影结构变换,也映衬了主人公的“重新来过”的勇敢之心。
斯万基已经75岁了,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脑,她用一段极其细腻的文字形容了自己在过去的一段经理,而在斯万基讲述完之后,影片中第一次出现人和自然的连接,也是弗恩第一次感受到不曾体验的自然之美。跟随她的目光,黄昏后绚烂的天空映入弗恩和观众的眼帘,弗恩也完成了一次自我的升华。她在大峡谷中呼喊自己的名字,在森林公园欣赏动物漫步,在清澈的溪水中随波逐流,在夕阳中提灯夜行。好在此时戴夫进入到了她的生活。她与戴夫一起亲近自然,并一同被来自1987年的星光照耀。但弗恩唯一无法做到的还是走向普通生活。当戴夫因家人的影响决定放弃游牧,回到家乡时,她却毅然决然的婉拒了邀请。在戴夫离开的那一天,给弗恩留下了一个石头,而当弗恩拿起这块石头看向远处时,我们在弗恩的角度看世界,但若从相反的角度来看,弗恩也是自然中的一部分了,她不止是一个萧条过后的看起来无助的女人,更是自然中最真实质朴的一部分。
故事呈现着个体的经历和情感,但不止于情感,这也是《无依之地》能在更深层扫描社会元素的力量。导演对弗恩乃至整个游牧民群体的刻画带着强烈的被遗弃感,遗弃来源于正常——弗恩并不特殊,不是瘾君子也没犯过罪,她和每个普通人一样勤勤恳恳,爱和被爱,拥有过一切寻常光阴。而这样一个人,随时可能被生活彻底抛下。“后伤心时代”的人们回忆着金融危机时的恐惧、家园的萧条,而流浪正是他们对现代秩序的不信任与彻底放弃。从一个人的伤,到底层社会的群殇,不断加深的阴影与试图向外出走的苍茫,是创作者对美国社会内在被深层破坏后的观察。
故事呈现了一个甚至一群特别有生命力的人被剥夺热量时,那种灵魂的亏空与痛楚。黑洞吞噬了一切光热,回不到原来的轨道,生命只是被无限破坏。不断停留,不断告别,去内布拉斯卡收甜菜、到沃尔玛打工,在暴风雪的夜里裹上一切祈祷别被冻死……弗恩独自载着对丈夫的爱和思念,也保护着珍贵回忆不致被世界彻底抹去。对自我的放逐、对规则的弃绝、与现代社会的渐渐告别,成为对悲伤最无为的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