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霸王别姬》这部电影是陈凯歌电影的巅峰之作,自此之后,陈再无更高成就的创作。说这句话的原因其实很好理解。 《霸王别姬》这部电影中包含了太多方面的东西,从中国的历史创痛,到国粹京剧半个世纪的兴衰变化,从艳绝天下的妓女,到名动京城的伶人,战争、革命、生存、死亡、爱情、背叛……最能生出传奇的因素都融汇到了一部电影中,焉能不成功?
《霸王别姬》成功在它的人物塑造上。在这部电影中,每一个重要的角色都是鲜活饱满,极具个性。它塑造了中国电影史上永不会超越经典——程蝶衣。在看这部电影之前,我从无数言论中听到过“程蝶衣”这个名字,导演陈凯歌更是在电影中借段小楼之口说出那句批命语——“不疯魔,不成活。”人们似乎天生对这类神经质的角色怀有敬慕之情,无论是割耳自杀的梵高,还是性情古怪的米芾,无一不在后世受到无数人的顶礼膜拜,推崇至极,他们被后人称作天才,他们生前所经受的种种白眼冷笑与嘲讽被视为上天降下的考验。其实没有那么多玄乎其玄的解释,唯一正确的解释只是——人们本能地排斥离群,但却又极其矛盾与讽刺地向往着自由。
段小楼自以为将人生和戏分得很清楚,戏是戏,人生是人生。所以程蝶衣只是程蝶衣,不是虞姬,他也只是段小楼,不是项羽。在段小楼自以为站在人生的制高点上指责程蝶衣“人戏不分”时,他却忘记了这个疯魔的“虞姬”是谁一手造就出来的。他忘记了当程蝶衣还不是程蝶衣的时候,他也曾与命运抗争过,他忘记了这个柔媚入骨的程蝶衣也曾是个满口“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的倔强少年,他曾亲手将那个少年毁灭,一手造就了“虞姬”,可到头来却将他抛弃,甚至站在对立面指责他“入戏太深”。这像极了当时当世,或者永生永世的人间。
所有的成人都曾是少年。我们在孩童时代就被教导知礼知耻,真诚待人,善良待世,永怀赤子之心,可当我们渐渐长大,那些曾经教导到我们“仁义礼智信”的亲人朋友甚至社会本身,却反向而行,教导我们抛掉那些东西,要“成长”、要“成熟”,要渐渐谙熟“人情世故”。
多大的一出人间闹剧,多讽刺的一场自欺大戏。所有的观影者都对程蝶衣这个角色抱有特殊感情的原因或许就在于,我们每个人都曾是“程蝶衣”,最后却被逼成了段小楼,被逼成为段小楼的我们会继续逼迫下一代的“程蝶衣”,生生世世永无止休下去。世上再没有、或许是从没有纯粹的霸王别姬,所有的纯净如水晶般的情感与故事,都只能发生在台上,台上是戏,台下是人生。
这样一个颠倒的世界,这样人戏不分人生。所以程蝶衣死了,我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