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传媒学院

不得不承认，刚看完《毕业生》，我就对于它的“喜剧”定位产生了怀疑。我无意也无力探讨什么是“喜剧”，但是这部电影的迷茫、忧郁，甚至可以说是沉郁和尖刻，显得无比冷峻。结局时携手逃离婚礼现场的Benjamin和Elaine，坐在公交车上，面上由喜悦转为迷茫的那一刻，让人唏嘘。纵然他们能够逃离此刻，却依旧活在这个无可奈何的时代。茫茫人间，两人的未来并不明朗；茫茫青春，少年人的前方依旧混沌。然而正是这种“茫茫”，让这部产生于1967年的“青春片”在当下依旧有着“青春”的味道。

影片确实精彩，给我留下印象的地方很多，囿于篇幅和笔力，择开头结尾各一处为例细述。

第一处，是电影开头Benjamin刚回到家时，他从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到逃离人群再度回到一个人的房间里这一小节。刚刚毕业的Benjamin困惑于未来，却被父母叫去和“一出生就认识了”的“朋友们”聊天交际。这些“朋友们”在为他的毕业庆祝，但并不在乎他的感受。“朋友们”的成年世界里早就有秩序存在，他们的社交和喜乐都是程式化的。这种程式化让Benjamin感到压抑，这里与他在父亲交流时，声称希望自己的未来是不同的，有一种巧妙的连接。既说明了“不同”的对立面“同”是如何的，又说明了Benjamin为什么想要“不同”。这里运用了一连串长焦镜头，虚化了背景的其他人物，突出了人群中心迷茫的Benjamin。但有意思的是，在Benjamin逃离人群上楼之前，镜头里被无数人纠缠着“寒暄”的他，正在被除了观众之外的另一个人细细打量，那个人就是后来和他产生了不伦关系的Mrs. Robinson。Mrs. Robinson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指间夹着香烟，在介绍Benjamin大学经历的背景声里，用目光将这个年轻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为接下来她走上楼梯做了铺垫。

这里有一个很值得玩味的细节，Benjamin的逃离是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的，甚至他的迷茫也是所有人都能发觉的，但是最后走上楼梯找到他的人，只有Mrs. Robinson。此时的Benjamin需要一个指引者，他在交际中的畏缩和逃避，我想，其实是他在向外发起求助的信号，可无奈的是，接受到信号的唯一一个人，只希望通过他的肉体，来消遣失败婚姻里的苦闷。在二者间的关系里，Mrs. Robinson从一开始就是占据主导者，她和Benjamin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平等的，但确实是各取所需的。因此，有些人认为Mrs. Robinson是一个“中年荡妇”的观点，我并不能认同。在我看来，她和Benjamin都是受害者，也同是受益者。

第二处则是从Benjamin费尽心思混入婚礼现场，最终和Elaine携手逃离，两人狼狈地登上鲜黄色的公交车，却最终流露出迷茫的表情。Benjamin得知Elaine即将成婚，从各方打听到了婚礼所在的教堂的位置，赶到现场时，仪式却已经成功了，他困在教堂的第二层，在玻璃后面，被线条切割成一个无力的囚徒。他咆哮着，为自己的迟到湿了眼睛。他的不甘在Mrs. Robinson口中是“已经太迟了”，但是Elaine却对母亲的观点表示“Not for me”（字幕翻译是“我想未必”，但总觉得这样的翻译稍稍有些“力有不逮”），然后毅然决然随着这个一身狼狈的男人逃跑。

Benjamin和Elaine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他们其实存在着相同的迷茫和困顿。他们同样具有个体的反抗意识，但他们的反抗同样的无力。作为男性的Benjamin，他遇见的迷茫是“不同的未来”，是情欲，是父母及长辈们的期待等等与个人成长的冲突；作为女性的Elaine，她的迷茫是婚姻，是一次次被安排好的约会，是被规划好了的人生等等与个人成长的冲突。Benjamin的反抗在全片中都有所展现；Elaine的觉醒，则以婚礼上听见Benjamin呼喊后，四下张望里看见的一张张夸张的面孔表现，至于她的反抗，无疑是在逃婚中。

而全篇最精妙的表现恰恰是在最后，两人逃婚后，衣着狼狈但满怀笑意地登上公交车。他们手牵着手越过公交车上所有目光，看似将世俗抛之脑后，但最后笑意化为虚无，年轻的脸上开始浮现熟悉的迷茫。这一处迷茫，使得电影显得更具现实意味：逃离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甚至不能解决问题。这里叫人想起来鲁迅的一篇文章，《娜拉出走后怎样》，居然有些微妙的联系。

《毕业生》是一部非常经典的作品，在很多层面上，这都是一部值得品味的影片。Benjamin在家和酒店之间的场景转换（从在家的日常生活到在酒店的偷情）、潜水时主观音响的运用、动物园里一系列主观镜头的使用、奔跑时纵深镜头带来的无助感等等，都颇具启迪意义。很可惜，我笔力不足，难以说善。

总之，这部电影描摹了特定时代下，不同年龄（Benjamin和Mrs. Robinson）、不同性别（Benjamin和Elaine）的人们的迷茫。这种迷茫，跨越时光，通过共情的方式，引发后来人的感同身受。尽管被认为是“喜剧”，我更倾向它是一部具有浪漫气息的讽刺之作。

此外，《A sound of silence》非常好听，在影片中的穿插使用也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