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传媒学院

“我们无双镇不能没有唢呐！”，这句话成为了支撑影片《百鸟朝凤》故事情节一步步推进的催化剂，是在无数个关键时刻从焦家班班主焦三爷口中脱口而出的，也是他老人家一辈子专注于吹唢呐的缘由，因为他始终坚信唢呐不会成为明日黄花，并把这种孜孜不倦的工匠精神传承给他的徒弟。

随着时代的推进，人们渐渐摒弃了原来的旧文化，例如在红白喜事上请唢呐班来吹上一曲，取而代之的是现代乐队的欢歌热舞，再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焦老爷子不息用他生命最后的力量支持唢呐的传承，在得知自己患有肺癌晚期之后卖掉了家里的牲畜，为的不是给自己治病，而是让徒弟天鸣为焦家班置办些新行头，希望原来的弟子们还可以回来一起吹唢呐。为什么选择“生死攸关”这个词来形容那些时刻，那些人们厌倦甚至厌恶听唢呐曲子的时刻，因为对于焦老爷子这样的唢呐将来说，唢呐就是他的生命，所以当他意识到唢呐已经不受老百姓欢迎的时候，他的灵魂好像要“死”了一样，但却不甘就这样死去，想用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把它救活。

吴天明导演对于人物的刻画相当的细致入微，男一号焦三爷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唢呐老艺人，一辈子都在专注地吹唢呐，并且希望为唢呐找到好的接班人，将它传承下去，家里更是珍藏着各种各样有来头的唢呐，有的甚至有着几百年的历史，他也告诫徒弟们“唢呐离口不离手”，当徒弟们的唢呐被一群混混在打架中摔坏时，以及当天鸣在大火中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唢呐，而失去了一支珍贵的唢呐时，可以看到焦三爷的眼中好像可以喷射出火焰，可见唢呐之于他来说是多么重要。影片的第二位主人公游天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形象，小的时候被父亲“抛弃”到焦三爷家里跟随其学唢呐，起初是帮助父亲完成其心愿，但后来自己真正的爱上唢呐，当焦三爷要为《百鸟朝凤》这首曲子寻找下一个接班人时，义无反顾地把这唯一的传承使命交给了天鸣，跟另外一个徒弟蓝玉比起来，天鸣不是天赋最高的，但却是最踏实、最有人情味的一个，这可以从焦三爷告诉游天鸣，是因为唢呐是一门匠，需要一位有人品和艺品的弟子，才能担负重任。这在天鸣后来学有所成之后，经常回来探望师父师娘也可以看出。有些时候，好的技艺需要的不是最有天赋的工匠，而是最朴实的工匠，这样的人才能一心一意打磨技艺，淡泊名利。

也许许多观众和我一样，在影片进行到一半时便大致猜中了结局，那就是焦三爷去世，天鸣为他吹《百鸟朝凤》，只不过我们都在期待这最后一刻会是怎样的到来，会不会像想象中的那样气势磅礴，催人泪下。在我的猜想中，以为最后会是游家班的弟兄们重新聚齐，在焦三爷家的院子里为他吹上一曲《百鸟朝凤》，来向这位一生传承唢呐吹奏的老艺人致敬，气势磅礴。然而现实的场面显然与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只是天鸣一个人在河边焦三爷的坟头前，一个人为师傅吹上一曲《百鸟朝凤》，那一刻你会觉得好像焦三爷并有离去，只是他换了一种方式注视着他的弟子，注视着唢呐的传承。后来我也在思考，为什么导演没有采用我设想的那种情景来结尾呢？静静思考，我渐渐明白了导演的做法，因为在焦三爷去世之前，他带领徒弟们为火庄德高望重的窦村长吹奏过一次《百鸟朝凤》，观众们一定忘不了焦三爷的鲜血在唢呐的喇叭口中流出时的画面，年岁已高且已到肺癌晚期的焦三爷用他毕生最后的力气为别人吹着《百鸟朝凤》，也体现了作为一个唢呐将最朴实的工匠精神，而天鸣这一代人与焦三爷比较起来，无论是资历、名望还是情怀，都相差甚远，焦三爷已经在临终前为大家奉献了一场最感人的《百鸟朝凤》，这是后人无法匹及的，所以导演采用了天鸣一人为逝世的焦三爷吹奏《百鸟朝凤》的结局，也正体现了师徒二人犹如父子般深切的情谊。同时，这里采用了错时空的剪辑手法，将天鸣吹奏的画面与焦三爷凝视他、转而走远、以及小的时候学吹唢呐的画面，毫无违和感地剪辑到一起，造成一种两个时空交汇的感觉，让人觉得焦三爷永远活着，就像工匠精神长存一样。

对于一个用乐曲名字命名的电影来说，影片的声音部分自然少不了唢呐声的存在，通常观众们会以为影片一定以唢呐声来先入为主，然而事实却是本片前半小时几乎听不到唢呐声，为什么采用这样的处理手段呢？首先便是设下一个悬念，而且是一个未见悬念，从观众的角度来说，在看到片名之后，一定都特别想领略一下《百鸟朝凤》这首曲子的风采，都特别期待那个唢呐声一响起，百鸟争鸣的感觉，导演在这个就先吊着观众的胃口，等到时机合适，再用一种具有强烈艺术色彩的手法将这首唢呐名曲展现得淋漓尽致，吴天明导演便利用这种遮挡藏隐的规避式手段使影片的节奏更加扣人心弦，也使得后来突然而至的《百鸟朝凤》来的更加猛烈，荡气回肠。

纵观吴天明导演的多部作品，不难发现这是一位并不追求作品数量，而注重情怀和内涵的导演，他的作品几乎每一部都获得国内或国外的奖项，比起很多商业片，《百鸟朝凤》这样的文艺片票房也许并不够可观，但这就是最真实的他想表达的东西，之于质朴，之于工匠，之于情怀，之于艺术，就像片中焦三爷所说的“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我想吴天明导演也是为自己创作的，这种灵感源于内心的纯净。

一个逝去的故事，致敬一位逝去的导演，这便是《百鸟朝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