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日，《新民晚报》刊登了斯普马克对于中国诺奖颁奖词的翻译的“微词”：“我觉得翻译错了。为什么要翻译成魔幻现实主义？我们的颁奖词里没有提到过魔幻这个词。我们用的词是‘hallucinatory realism’(幻觉现实主义)，而避免使用‘magic realism’(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词，因为这个词已经过时了。”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非常尴尬的现象，官方的媒体上出现如此严重的纰漏，也无怪乎斯普马克会对此感到不满。
关于幻觉现实主义这个新名词，1981版《牛津二十世纪艺术指南》是如此解释幻觉现实主义的：“幻觉现实主义，是一种对细节精确、仔细的勾勒与描绘，然而，这种现实主义并不描绘外部现实，因其所使用现实手法描绘的对象属于梦境或幻想的领域。”
南方周末认为，与莫言获奖原因相关的“幻觉”（hallucination）属于精神分析学的病理范畴。这种幻觉包括幻听、幻视、幻触等，是谵妄 （delirium）的表征，所以，指的是谵妄幻觉。如果按关键词的内涵，译为“谵妄幻觉现实主义”或“谵妄现实主义”则更准确传神。
而关于斯普马克认为用魔幻现实主义评论莫言显得过时的原因，他之后的谈话对此很好地进行了解释：“这会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马尔克斯或者福克纳，好像莫言只是在模仿别人，这会贬低他的价值。我们的颁奖词更有幻觉、幻想的意味，他的想象力丰富，扎根于中国传统的说书艺术，这是他超过马尔克斯和福克纳的地方。”
回到最初，对于南方周末所认为的“暗示诺贝尔委员会在莫言作品中看到一种特殊的文学乃至文化现象”，第一时间报道的官方媒体却没有引起相关的重视。这导致了虽然目前已经陆陆续续出现相关文章进行研究批驳，然而大多数媒体以及大多数人群都接受了这个带有误解性的翻译。
但是，这难道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词语误译吗？
官方的媒体人士是经过了层层筛选，最终留在新华社等极具权威性的媒体中的精英人士。虽说他们不一定是文学大师，但是在英语能力以及对稿件的严谨态度上，必然有过人之处。
而这些精英尚且对西方文学的现代演进不够关注，或者退一步说根本没有仔细思考hallucinatory realism与原先的magic realism是否有所不同，那么国民又会如何呢? 官方媒体尚且缺乏基本的文学素养，又有什么能力去引导大众对文学的认识呢？
从网络以及各大媒体的曝光率来看，我们对文学本身的关注度远远比不上对于获得诺奖后带来的政治及经济方面的影响的关注度。
有高密的计划花50万整修莫言故居，一方矮矮的平屋迎来了一波又一波游客；有作家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精典博维的版权之争，有人戏称“莫言火了，版权乱了。”有将莫言与村上春树在诺贝尔文学奖上的比拼上升到中日关系的角度，莫言回应称“究竟是不是我和村上竞争诺贝尔奖，这完全是一种猜测。把两个作家所谓的PK类比于中日关系，更是一种玩笑。”
那么关于国民阅读呢？事实证明，我们并不缺少相关的呼吁，然而我们却很少真正将这份呼吁落实到实处。对于市场上大众的阅读口味而言，或许轻松与愉悦才是阅读的目的。在生活中，真正有价值的作品往往不是大众化的，它永远只拥有一批小众的读者。但是一个人的阅读应该是多层次的，需要一些作品让你放松，然而更需要一些作品教会你思考。
莫言，人们看到了他身上的“非主流”，看到了他语言中的乡土与“粗鲁”，以及夹杂着血腥与颠覆了伦理的内容。然而出格背后所含有的深刻的写作意旨，却被隐去了。用猎奇的眼光欣赏作品，作品就会流于肤浅；用诗化的语言来要求作品，作品容易陷于造作；用玄奥的话语包装道理，也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家所为。因此被中国读者忽视的作者，莫言不是第一个，也必然不会是最后一个。
关于阅读，莫言曾说过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作品的影响力要靠读者来发现。有些作品名声很大，但它确实没有多少文学价值和思想价值。所以不能靠名声来判断价值，还有比名声更有价值的东西。”不仅对于流行读物是如此，对于那些名著，那些所谓经过了时间洗礼的东西，我们是否也应该怀着像莫言阅读《百年孤独》一样的态度去重新以我们自己的目光审视，而非人云亦云呢？诚然经过了时间淘洗而最终留下的作品必有其闪光点，但是名著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是否在与名著的对话中，我们也能做到“教学相长”呢？
莫言曾说：“饥饿和孤独跟我的故乡联系在一起。在我少年时期，吃不饱、穿不暖，牵着一头牛或者羊，在四面看不到人的荒凉土地上孤独地生存。饥饿和孤独是我创作的源泉。”
这些用血与泪酿成的作品，需要每一个人静下心来倾听。
如张大春所说，千言万语，何若莫言！
先锋通讯社（杭州）评论部 刘宁瑶/责编 孔睿
《行走的老严》
《浙传新闻》2024-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