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苍南,拍摄的第一天,碗窑在下着雨。坐在叔叔的车上,望着窗外,还未进山,就感觉到了苍南这个南方县城与我北方家乡的不同。
车在往前开着,两侧路的尽头似乎都是山,而这里的山又是那么不同,我开玩笑跟同学说:“这里的山好像都有仙气诶!”看着路尽头的每座山,云气在山上袅袅升起,但是很让我奇异的是,看着仙气似乎都是一缕一缕的,一大片的山似乎就只有一小撮的地方是有那种仙境雾气环绕的感觉,大概那就是仙人的家吧。而雨中的天空虽然说是灰蒙蒙的,但是感觉很干净,迥然不同于城市的灰蒙蒙的天,我突然有一种自己可以看透这灰蒙蒙的天的错觉。
一路疾驰,我们上山,准备进村。结果,却在碗窑的村口被拦了下来。收取门票的工作人员下来让我们这一行人买票。终于见识到了我们领队所说的:“我爸去村里有时候都会被要求买票。”这样讽刺的画面了。“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小时候学这首唐诗的时候根本不懂背后的意义,只知道作者多年后归家不被家乡的孩子认识,而隐藏在诗的背后的苦涩却直到长大后明白。

我的老家是在皖北的一个农村,人多地少,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在平时,你基本上很少能看见年轻人的身影,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小孩。爷爷退休后,也是住在了村里,每天过着写写诗,下下地,打打牌的日子。我家住在村子的最西面,每次中午我奉奶奶之命去村里去喊爷爷吃饭的时候,一路上总是被村里人的目光所注视着。我自幼就在外地出生长大,到了初中才回家上学,村里的人除了最亲的亲戚,基本上都不认识,当然他们也不认识我。我们那里的人,都很喜欢直接盯着陌生人看,这种感觉,不仅让我对故乡没有一点亲近感,有时候甚至都是生出一点厌恶。我想,叔叔是没有我这种感觉的。他自幼在碗窑长大,在那里度过了他的幼年和青年,他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熟悉那里的乡音故土,所以,这种不被认识,进村还要被收门票的痛楚应该更深吧。
进了村子,才真正地觉得碗窑是一个世外桃源。青山绿水,灰瓦白墙,还有很多木质的房子,一簇一簇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走在村里的山路上,不时地看着很多对我来说是很新鲜的事物。路上,叔叔也给我们介绍他在村子里的故事,老戏台、祠堂、朱家老宅子每一个地方都编写了他的一段人生。我想,古村落之于当地人,最重要的还是记忆吧,在这里出生、成长和成熟,自己的每一步都与错落相连,幼时记忆的大部分应该都和村子紧密相连。这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一种“根”文化,落叶归根,寻根问祖。但是,我们也马上注意到,其实,很多人也在脱离自己的“根”的,碗窑村子里基本上也没有年轻人了,老年人其实也没有多少,最多的在我看来都是已经变作商户的当地村民。其实想想也是,这里距离县城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而距离山下的镇子怎么说也有20多分钟车程,对于很多村民来说,居住在村子里着实是不便的,无怪乎他们搬出了村子。其实,我就在想,古村落究竟该怎么保护,保护是让村子留了下来,完整下来,但是村子里的人却出去了,村落之所以形成就是因为人的聚集,但是现在,村落还在,人却不在了。那么,古村落的意义在那里,就是那些存在的建筑吗?就是那些青山绿水吗,显然不是的。

拍摄的第一天,我们去拍村子里一位做碗的师傅,他每天都在以前的一个做碗的地方表演做碗。架起机器,我们拍摄了他做碗的细节,看着本来只是培土的泥土变成了一个个粗糙但却透着历史感的碗,所有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新奇的。但是,最后的细节却让我印象深刻,师傅把所有做好的碗和瓷器等又都摔在了一起,它们又变成了泥。其实,我明白,表演必然不可能是每天都用新的培土来做的,只是看着这些做好的东西又被摔成一滩滩的泥,心里也有很多无可奈何。
村子里很多年轻人都出去了,更别提做碗这项使得村子成名的技术了。我们的领队,是碗窑的后人,但是有些老方言里的词她已经听不懂了,这种语言和技艺传承的断代其实才是最让人心痛的。就像我的家乡,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种地,自幼在外长大的我刚回家时甚至不认识小麦。很多像我这么大的年轻人,基本上都不会种地了,我们不知道怎么让一粒豆种变成一颗大豆。唯一记得有一次,我妈问我要不要去提苗,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词汇——原来是把多余的豆苗提出土壤,免得它耽误其他豆苗的成长。很多农活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在碗窑,做碗、夹撷、布袋戏对于当地的孩子来说也是陌生的,这似乎只是村里碑上刻的记忆,生活当中却没有这样的情景。
无论是古村落还是村落,大家都看到了他们的宝贵性,可是作为当地人的我们却在逃离,在时光的飞逝中,由人聚集起来的古村落也慢慢地消逝。少见的人烟,微微的人声,最终都归于宁静。
文章作者:先锋通讯社专题部记者 任文洁 图片作者:李志鹏 编辑者:黄田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