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进报社的第一天,副总编辑看了看我,也没有多问,只轻描淡写地说:“就去经济新闻部吧。”当时我愣了一下,我想,经济新闻我不了解啊!可又不好意思提意见,只能怀着紧张又忐忑地心情被带去了经济新闻部。可实习一个月后,我发现我的问题可能远不止于对经济不了解。
带我的导师姓张,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性,工作很优秀。在我眼里,张老师是个十分自信的人,她和你讲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就像铜铃一般,亮亮的看着你,微笑着,措辞礼貌又亲近。张老师待我很好,实习期间几乎每一次的采访都放手让我写,再耐心替我改稿子。起初的稿子,都会被改得面目全非,这不免让我有些小伤心。不过慢慢,情况就好了很多,甚至也有几篇几乎没有修改就登报的。除了采访、写稿子,张老师也让我接触了校对的工作,这让我进一步了解了报社的运作流程。然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进报社的第一天张老师对我说的话。那是在外出采访的路上,张老师对我说,记者这个职业竞争力很强,你必须每天自己找新闻、追新闻、写新闻,有时候你根本写不出你也必须写,而且你不能出错,因为你的文章是要给公众看的,你要对公众负责。而一旦你松懈了,你怠惰了,就很容易被淘汰。当时我竖着耳朵听,听得心里有点发虚。可真正让我犹豫的,还是后来的一次采访。
采访对象是一名台湾商人。采访期间,那位商人没有具体说他如何看待他的工作,但我从他的语气、他的神色,我看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欢欣和喜爱。我竟然在那一刻才惊觉,原来真的可以为理想而工作。更叫我错愕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理所当然地认为工作只是为了钱、为了生计、为了地位。那一刻,我既羡慕又惭愧。也是那一刻,我开始想,我的理想还是理想吗?
很多人说,实习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理想。可我不同,我越是了解新闻这个行业,越是看得多,越是见识得广,我越是怀疑,越是动摇。实习过程中,我渐渐察觉,我们写的新闻稿都是正面的,是给企业、给社会宣传形象的,我想象中刀山火海、枪林弹雨、直面黑暗的场面一次也没有发生。从前我总以为,记者是用笔杆揭露社会不为人知的一面的,哪怕有打压,我也可以不畏强权。即使在学校写的稿子很无聊,但真正到了社会会有改变的。可现实却是,你连展示“不畏强权”的机会都没有。记者写的东西有时并不都是有意义的,并不都是尖锐的、带有揭露性质的,更多时候他们写的都是正面的,甚至是宣传性质的。这些东西很枯燥,很无聊,可你不得不写。然后慢慢的,随着岁月流逝,你的激情,你的满腔热忱就在写这些东西的过程中,沙子一般,流走了。
或许是我把理想看得太美丽,才会在真正见识了它的面貌后如此犹疑不定。但也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把它当做理想。
记得高三高考之前,我就说我想当记者。当时父母并不很赞同,一来,他们都是医疗工作者,所以也希望我选报相关专业,方便将来找工作;二来,所有人都说,记者辛苦,一个女孩子,不需要那么奔波。但我是个很倔强的个性,无论周围人赞同与否,都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当时就看准了记者,我说我一定要当记者,而折服我的,仅仅四个字——无冕之王。可现在回头看看,才发觉当初的那一句“我一定要当记者”是挺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因为我其实并不真正了解这个行业,也没有真正体会大家说的“辛苦”,甚至我连自己将要付出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可我竟然就敢说“一定”?
可理想究竟是什么呢?是失望之后依然能够坚持的?是不会被现实摧残的?还是只要能给予人热情和动力的就是?
还是说,理想本就是虚妄的,它只能在远方,一旦触及了,就注定了要失去光芒。可是现实却永远在脚下,无论它带给你什么,此时此刻,它永远与你同在,你永远都无法抛却它。
有时我会想,要是没有理想也挺不错的,就比如我这次,假使我从不曾对记者抱有遐想,就不会有现在更加的迷茫。可再细细想的话,人还是要有理想。望着理想前行,活着才有意思。
望着理想,踩着现实,我现在想先这样走走。(先锋通讯社(桐乡)记者 张英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