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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的打谷场

发布时间:2012-11-19 来源单位:浙江传媒学院

  在遥远的黄土高坡,那是一片广袤而贫瘠的土地,地广人稀。那儿的地势崎岖不平,沟壑纵横,坑坑洼洼,再加上雁门关以外比较靠北的地理位置,那儿的热量不足,庄稼都是一年一熟,因此,这儿生活的人们也很贫穷。我家世世代代就在这里,过着安稳的日子。我们村叫大洼,听爷爷说我们村的村名这么叫是因为这里黄土高原上相对较平的小地形,寓意一大片低洼之地。在我们村安家的人少,所以我们村每户人家都有很多亩地可耕种。
  爷爷说他最喜欢家乡的秋天,因为每到秋季,站到高岗上,放眼望去,总会看到一汪麦田,秋风吹过,麦浪滚滚,接向山的那头。爷爷喜欢在干完活之后找一个空地坐下来歇息,边吸着大烟袋边看着这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这是个丰收的季节,当然也是全村老百姓最忙活的日子。听爷爷说我家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在很久以前,我家在这就有田,不知道是我几辈祖宗在这留下的。父辈们如这里一层层堆积的黄土似的继承着这些田地,守护在这片黄土地上。
  那时候,由于每家都种的谷物很多,每个人家都有自己的打谷场。固然,我家也有自己的打谷场,就在我爷爷家屋后离村边不远处的一片空旷的高地上,那儿离我们村原来社会大生产时期的砖窑不远,爷爷说这不仅风力大,风向好,还是块儿风水宝地,扬出来的的谷子干净,柴棍儿少。这是我们家祖祖辈辈就定在这的,从来没更换过。
  爷爷出生的年代穷苦,没有书读,爷爷从小就去了三个半年书坊(学校)就不念了,那时人们也不重视教育,更何况也没钱。老爷爷家香火很旺,爷爷四个弟兄,要能吃饱那也算不错的了。那时,每户人家都有很多地,但不知道是不是属于自己的,每到春耕,夏锄,秋收之时,都是农忙时节,爷爷只有在夏锄之后和冬季农闲了去上几天书坊。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和会几个简单的算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念过书,每天跟着大人家里野外的忙。这么几年来爷爷就这样慢慢在磨练中成长起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渐渐熟练了各种农事活动的顺序和套路,并且煅就了一副很硬朗的好身子。
  爷爷喜欢热闹,在农闲时也会跑到周边的邻村去看戏。那时,村里有个民俗——兴玩意儿(类似秧歌),爷爷还跟着村里的文艺老骨干学了点活技,每次过时过节的村里召集起来为大家表演一番。爷爷爱好这个,学得认真,村里人都夸他表演得好。
  就这样直到一九五八年,全民大炼钢铁,那时爷爷才十六岁,爷爷弟兄几个也去了,就在那个打谷场上建起来土高炉。爷爷从小忠厚老实,勤劳能干,最听党的话,这一年可把他忙坏了,他把自己心爱的滚铁环和收集的一盒小铁球也拿去炼钢了。
  此后两年,爷爷十九岁,那一年正月十五下了大雪,果然是瑞雪兆丰年,年头很好,那年秋天也是最忙的。爷爷家的打谷场上拆掉了土高炉,堆满了黄橙橙的谷穗儿,因此也招来了不少贪嘴的麻雀。农民最大的欢心莫过于碰到这样一个好年头,家里人看到这样的场景精神头倍儿足,干活特勤快。那一年,老爷爷换了马鞭,给骡子换了绳缰,每天哼着小曲儿,甩着鞭花儿抽打着骡子,赶超着路上行走的瘦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一年,村干部为了庆贺丰收年,决定请村里的文艺骨干再弄点儿玩意儿在各家打谷场表演一次,营造喜庆氛围,这无疑缺不了爷爷。在爷爷家打谷场上表演时,爷爷是领头,那一次他很用心,精心打扮,表演也很精彩。也是在这一次,在我家打谷场上,我爷爷认识了我的奶奶,奶奶那时是村子里最会绣花的姑娘,挤在人群最前面来喝彩。从那以后,每当我爷爷在打谷场赶着骡子拉磨盘时,奶奶总会从路旁的小道慢慢地走过,冲爷爷笑一笑,然后加快脚步红着脸头也不回地远去。当然,爷爷有时也会约奶奶来打谷场上来看自己的表演。后来,奶奶家那边通过找人说媒,爷爷和奶奶在第二年成亲了。
  爷爷十九岁那一年,我家的打谷场是粮食的丰收之地,也是爷爷奶奶的爱情圣地。
  没过几年,奶奶生下了我父亲。父亲从小听话,一直念书到高中。父亲读高中的那时候已经恢复高考,可是父亲没有参加高考,因为那时爷爷在朋友的劝嘱下决定安排父亲去当兵。那年父亲刚好也是十九岁,这一走就是两年,奶奶难免有些难过,更何况奶奶觉得父亲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分配工作这路子也不错。
  那年夏末,爷爷奶奶给父亲收拾好东西,送父亲到村外我家打谷场那等车,这不是父亲第一次离家,但是这是离家最远也走得时间最久的一次。父亲背着奶奶做的包,跟着爷爷的朋友坐车走了,临走时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奶奶说那天天很蓝,风很轻,云走得很快。也许就像父亲要走的步伐,虽然脚步很慢但即将是一场离别,留也留不住,更不忍留。
  就在那一年的秋天,又是一个好年头,奶奶看着跺满了谷穗的打谷场回味起了那些年年轻的往事也想起了那天在此处送走父亲时的心情,爷爷只是不停地吸着烟袋,低头不语。没几天,就到中秋节了,村里照例召集爷爷去表演,爷爷向村里大队提出请求只在自己家的打谷场表演,别人家的不去,村里答应了。中秋那天,爷爷奶奶早早收了工,把打谷场清扫的干干净净。下午,村里派人来我家打谷场装饰了一番,等到晚上演出。
  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圆,其实这是爷爷最后一次去为村里的公众演出,奶奶依然在人群的最前面,只是没了当年的热情。月光下,似乎爷爷却更加健硕和熟练,十分卖力,表演得也很精彩。奶奶说爷爷那天是表演得最好的一次,舞步更稳健,动作也更有力量。那天,爷爷说他再也不会去表演了,一个是由于年龄大了,还有就是不会再有这种心情了。那晚,奶奶于月光下在房檐上供了几个月饼和水果,回到家头朝着父亲当兵的方向睡着了,似乎为了缩短梦中思念的距离。
  第二天,太阳红红的,早早升起,爷爷和奶奶照常去打谷场干活儿。爷爷为奶奶唱着歌排遣思念,奶奶也会忍不住去笑,只是奶奶在那两年里每当有空还是喜欢跑到那打谷场朝着父亲走得方向远远眺望。
  父亲十九岁这一年,我家的打谷场是粮食的丰收之地,也是爷爷奶奶的爱情圣地,更是奶奶对父亲的思念之地。(文/先锋通讯社记者 赵东山  责编/陈慕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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