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几声嘹亮的啼鸣悄悄掀开黑夜的一角,氤氲的湿气仍笼罩着杭州城,还未被踏着火红的骏马所驱逐。远远地,传来街头卖葱包桧儿的人的吆喝声:“葱包鬼儿,鬼儿葱包,鬼儿现包,鬼儿火热的……”清朗的嗓音,如一块磁铁,总能让赶着去上学的我们瞬间挪不动脚步——一口咬下去,酥脆的春饼包裹着外焦里嫩的油条,绿油油的小葱散发出清香,俏皮的甜面酱在舌尖纵情舞动。
伴着葱包桧儿的香气与孩童的笑声,杭州,这个明丽的江南小城,正在慢慢苏醒。
因仇恨而生
“凭谁妙笔。横扫素缣三百尺。天下应无。此是钱塘湖上图。一般奇绝。云淡天高秋夜月。费尽丹青。只这些儿画不成。”杭州之美,是魂牵梦萦、百转千回之美,或许是天妒红颜、祸起萧墙,南宋初年,金军几次南下,宋高宗赵构只知南逃,不敢抵抗,给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葱包桧儿,就诞生于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
在全军南进的过程中,一些主战派将领,坚决抗击金兵,岳飞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员,但奸臣秦桧与宋高宗皇帝为一己私利,将岳飞杀害于杭州风波亭,百姓与爱国军将士莫不痛心疾首,王二——一个普通的油炸食品店店主也不例外,为了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恨,王二捏了两个人形的面块比作秦桧夫妇,将他们揿到一块,用棒一压,投入油锅里炸,嘴里还念道:“油炸桧……”这就是油条的来历。
一次,王二在考虑如何处理多余的油条,猛然间,对秦桧夫妇的心头之恨,又如一团火焰,“噌”地燃了起来,一气之下,他将身边的冷油条随手往热锅中一丢,一烤,把烤熟的油条同葱段卷入拌着甜面酱的春饼里,再用铁板压烤,烤到表皮呈金黄色,油条“吱吱”发叫,王二方才解恨。烤完后,王二拿起来一吃,觉葱香可口,便取名叫“葱包桧儿”,一直流传至今。
老底子的味道
如今,葱包桧儿已成为了杭州的一张名片,成为了西湖边各大杭帮菜饭店菜单上的一道餐后点心。它已不再是主角,不再是早点的宠儿,而沦为了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等响当当的菜肴的附庸。清晨街头,那划破雾霭的叫卖声,那好看的、具有表演般感染力的煎包动作,也随着杭州日益现代化的脚步,悄悄埋入了我们的记忆深处。
这也是为什么,当一听说在家附近,仍有一个卖葱包桧儿的小摊在运作,我会如此兴奋。
刘奶奶,64岁,做葱包桧儿所需的砧板、小铲、废旧电熨斗已陪伴了她多年,如今又随其迁至采荷农贸菜场门口。
“现在顾客不是很多,四、五点钟时顾客最多。”刘奶奶头戴红帽,身着一件红蓝条纹相间、印有大嘴猴图案的厚棉衣,一面说,一面顺势用小铲轻轻给贴合着砧板、滋滋冒气的葱包桧儿翻个身。还是那些道具,还是那个动作。

“来我这里买的,学生不是很多,大多是上下班的白领,他们都说我做的好吃。”讲到这儿,刘奶奶不由地笑出了声,像个做了好事、受到表扬的孩子。“来个葱包桧儿。”“哎,好的。”刘奶奶和蔼地答应着,用电熨斗将砧板上的葱包桧儿压成扁平状。“他是我的老主顾了。”刘奶奶笑着跟我说。
望着久违的葱包桧儿,我的内心涌起一股怀念的酸楚,猛然间想到,如今很多店面售卖的葱包桧儿已不复当年的味道,加入了花生酱等新式配料,更有甚者往春饼里夹入培根,美其名曰“中西结合”。对此做法,刘奶奶不假思索地表示,从来不加这些玩意儿,“加了就不是葱包桧儿。”平实简单的话语,竟让我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香气扑鼻的葱包桧儿完工了,碍于还需骑车赶路,我问刘奶奶能否给自己一个塑料袋装一下。老人面露难色:“其实我不是很愿意给顾客用袋子,因为热的东西放在塑料里不好。”尽管如此,刘奶奶还是应我的要求,扯下了一个塑料袋。接过温热的葱包桧儿,我的心中是满满的幸福,这种幸福不仅源自重拾小时候的回忆的满足,更有来自因老底子的杭州人那种质朴敦厚的内心而引发的触动。
那种感觉仍在,它从未远离。
“小乐味”
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这是杭州的地形;良渚之乡,南宋古都,这是杭州的历史。
毗邻上海,却怎么也学不会上海身上那一股现代与奢华的气派,因为其是“田园都市”,所以自有一种散淡,因为其是“文化古都”,所以拥得一份儒雅。
柔柔的西湖水,悠悠的龙井香,孕育出了一群踩着慢调子的杭州人——舒适、安逸、与世无争。
没必要去香格里拉饭店挥金如土,不需要去万象城奢侈品专柜大肆抢购,两张薄薄的春饼皮,半根炸得金黄的油条,几绺短短的小葱,再加上一勺甜甜的面酱,搬上一张小竹凳,坐在午后的阳光下,一面小口品尝着自制的葱包桧儿,一面逗弄着笼内乌黑油亮的鹩哥,足够了。
山珍海味,肥肉厚酒,这不是杭州人所要的乐趣。一饮一酌,一醉一醒,一丘一壑也风流。我们不富足,但我们善于啜,懂得品,小菜小酒自有其独到的鲜味在其中,这便是杭州人的“小乐味”。
“葱包桧儿,葱包桧儿——”幽深的小巷里,又回响起那熟悉的叫卖声。蹬上自行车,穿过琳琅的瓜果摊,我仿佛又回到那个黑白照片里的老杭州,不奢华,不海派,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悠然与自在。

文章作者:先锋通讯社桐乡记者 缪颖月 图片作者:缪颖月 编辑者:黄田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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